剑网3花藏——《厉鬼》番外一《柳暗花明》贰
第二章
青白的月光透过窗缝投入室内，洒在叶九身上，清冷凄凉。
叶九仰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阖着双眼，呼吸沉重，也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他手腕和脚踝都被手指粗的麻绳给捆得结结实实，拴在四角的床柱上，整个人摊开了抻平了，像一张撑在木架子上晾晒的兽皮；之前腹部缠着的绷带也被拆下来丢在了床下，一身白皙的皮肉上又添了无数道新鲜的鞭痕，殷红肿胀，和左腹那道没愈合的刀伤一起往外渗着血珠，他身下垫着的一张白缎子棉被，雪白的缎面已经被血迹给染得斑斑点点，仿佛雪地里绽放的点点红梅。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周白粉壁上只有一门一窗，门与寻常人家没什么不同，那窗户却是大不一样，窗口开得很高，已经是接近屋顶的高度，没有窗棂窗纸，差不多只有成年人的一巴掌宽，扁窄细长，甚至监牢的窗户都要比它更像窗户。屋子里面，除了正中放着一张木床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家具摆设，那床的模样也奇怪得很，没床栏也不挂帘幔，光秃秃的平板床四周戳着四根半人多高的床柱，上面有铁箍扣着铁环铁链，叶九的手脚，此刻也正是拴在这些铁环上，大敞四开地动弹不得。床旁边的墙壁上，挂着绳索鞭子，还有一堆奇形怪状不知所谓的金属器具，让人看了就浑身不舒服。
这是叶九在安国公府栖身将近两年的住处。
但这根本就是一间刑房。
而且这时候在房间里面的，也并不止叶九一个人。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侧身坐在床沿上，一手端着个白瓷药盏，一手捏着细长的金簪子，用宽的那一头蘸了药盏里面的药粉往叶九伤口上撒。
这人肩宽背厚，身材魁梧，看面相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五官阳刚粗犷，也勉强称得上端正，可蜡黄面皮上却一根胡须都没有，脸上的表情阴柔有余，开口说话时的声音也是轻声细语，像是这副阳刚皮囊里面还藏着个诡魅的灵魂。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这府邸的主人——安国公柳吉泽。
他是宦官。
还是个权倾朝野、有权有势的宦官。
这个柳吉泽，倒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十岁出头净身入宫，一晃十几年过去，始终郁郁不得志，然而就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李静忠，两人同是宦官出身，又碰巧是同乡，加上柳吉泽善于揣度人心，八面玲珑，一来二去便凭借着一个同乡身份混成了李静忠的义子，身份地位也仿佛是一步登天，从一个小小宦官摇身一变成了安国公，位高权重，位极人臣。
而这位国公大人成功上位之后，表面上为国尽忠，私底下却并不消停，罗织罪名陷害同僚如同家常便饭，并且此人还有着龙阳之好，虽然自己身为宦官，心有余而力不足，却仍旧凭借权势搜罗了不少貌美男子供其消遣，暗地里效仿传说中纣王的酒池肉林，在自己府里秘密建起一座“宫苑”，将这些年轻男子关在其中，供自己和其他有相同爱好的官员权贵消遣取乐。
这些娈宠之中，除了安国公强掳来的平民之外，也不乏一些出身名门世家或是当朝的官员子弟，可这些官员在柳吉泽的权势威压之下，也只能是睁一眼闭一眼，敢怒不敢言；只因为曾有人因为件事而打算上疏参劾这位安国公，然而还没等奏折出府，那位大人府里便遭了强盗，那伙贼人非但劫掠财物，还顺手灭了人满门，事后官府非但半个凶手没抓住，前去办案的官差反倒在书房里搜到了该官员与他人结党营私、企图谋乱的信件，此事一出，朝野震动，皇帝龙颜大怒，在李辅国的推波助澜下，下诏将那封信件上提到的几位官员也一并满门抄斩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非但没能惊起滔天巨浪，反而一时之间人人自危，闭口不谈，生怕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那几位惨遭灭门的官员子弟，也在不久之后从柳国公的“宫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叶九也是柳吉泽的娈宠之一。
只不过叶九是住在府邸主院中的，对柳吉泽而言，叶九也与其他以色侍人的娈宠不同，叶九不但容貌俊美，且出身世家，武功又好，还可以帮他做许多不放心别人去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叶九曾经救过他的命。
因此，叶九不住在“宫苑”中任由外人狎玩，而是住在主院的一间厢房中，只侍奉安国公一人。
或者可以说，柳吉泽是喜欢叶九的。
起码比喜欢其他的美人更多，然而他一个不全之人，无法人道、且喜怒无常，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也必然与众不同。
因此，叶九身上的鞭伤，无外乎全是出自柳吉泽之手。
而曾经因为一念之差救了柳吉泽，却是叶九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情。
从那天之后，他便如同身陷囹圄，在家族中背上了不肖子孙的骂名，沦为柳吉泽的玩物。
“锦溪，枉本公对你如此信任，你却不肯尽心，吃里爬外，真是让本公寒心。”柳吉泽捏着金簪，漫不经心地在药盏里舀一点药粉，翘着小指轻轻弹了几弹，一边玩味地看着那药粉扑簌簌落在叶九血淋淋的皮肉上，一边细声细气地责怪道。
叶九没睁眼，睫毛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抖：“叶九听不懂大人的意思。”
“听不懂没关系，本公要的东西呢？”
“叶九一时大意，刚潜入南太医府里就被人发现，来不及寻找就被守卫打伤，请大人恕罪。”
“锦溪不必紧张，本公也舍不得怪罪你，不过是赏几顿鞭子以示惩戒罢了。”柳吉泽一笑，依旧是柔声细语，“不过……你在南嘉亦府里过了四天四夜，东西没到手，倒是有人替你疗伤，这件事你不打算和本公解释解释？”
叶九心里一哆嗦，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紧张：“我受伤后逃到叶安堂，是在那里……”
“叶安堂？说到底那不都是你们藏剑山庄的产业？”柳吉泽把药盏放下，金簪子沿着叶九的喉结一路朝下，笔直地划到肚脐，然后往左，在叶九腹部的伤口周围缓缓画圈，“本公知道，你们叶家的大部分生意都由你二堂兄叶玄把持，这些事情想必你对他早有交代，听说叶二少文武双全，颇有手段，这种事，即便本公差人去打探也未必能得到真相。”
那根簪子在伤口周围不紧不慢地打圈，痛得叶九浑身紧绷，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没出声，手心泛出汗来。
“这一回，本公若不是派遣心腹亲卫在暗中保护你的安全，又怎么会知道你背着本公藏身在南嘉亦府里整整四天呢？”
这话一出口，叶九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猛然间“咯噔”一声，立刻就明白自己躲在南太医府里的那几天其实都是在柳吉泽监视之下的！
事已至此，他也不用再编什么借口了：“叶九没能找到大人想要的东西，请大人恕罪唔……”一阵尖锐刺痛猛然间从左腹炸开，瞬间蔓延至全身，叶九猝不及防地痛叫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唰”地涌了出来。
柳吉泽将手里的金簪缓缓刺进叶九腹部的伤口，用方才蘸药的一头在里面搅了搅，然后手上加了点力，把原本稍有愈合的皮肉重新割开。而叶九身体的剧烈颤抖竟让柳吉泽突然间激动得面容扭曲，呼吸也愈发粗重起来，两眼盯住叶九痛苦扭曲的脸，嘴角扬起：“你不是没拿到那封疏函……而是离开之前将它烧了，我说的对不对啊锦溪？”
“唔……我、我没……呃啊！！”
叶九只觉得自己此刻是被人搁在砧板上活生生剜肉！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手脚也控制不住地抵死挣扎，拽得四周床柱“咔咔”作响。
可怜他却连蜷起身子忍痛都做不到!
就在一瞬间，叶九凄厉的惨叫声犹如利箭般刺破沉闷的夜空，吓得在院子里巡逻的兵丁都禁不住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地全朝叶九那间厢房看过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
比之前更加撕心裂肺！那种仿佛临死前哀嚎似的惨叫，让闻者都禁不住寒毛倒竖，打了个寒战赶快离开了。
……
叶九此时已经是疼得浑身哆嗦，脸色铁青，鬓发也已被冷汗湿透了，一绺一绺乱糟糟地贴在脸上，他胸口猛烈地起伏着，呼吸又浅又快，好半天，他才颤着唇，咬牙嘶吼道：“你杀了我吧！”
“你可是本公的宝贝，本公哪里舍得杀你？”柳吉泽怪笑，捏着金簪继续在叶九身上拨弄赏玩，“你这一回辜负了本公的期望，若是换成旁人，此时怕是骨头都被蛇虫鼠蚁给啃干净了，你还这样好手好脚地活着，非但不感恩，还说这话让本公心寒，看来本公真是将你这小美人儿给惯坏了！”
“更何况……”柳吉泽接着说道，“当初你绝食求死时，本公就与你讲过，你若是死了，那便只好勉为其难再从你的堂兄弟中选一个出来，本公虽说对你颇为喜爱，但你们叶家却是个美人窝，叶玄和叶昀，本公早就有意，你死了，刚好就换他们两个，你叶家虽是皇商，与天策府关系匪浅，可放眼整个朝堂，能与本公势力抗衡的也不出五人，何况一个区区李承恩呢？你说是不是啊锦溪？”
这柔声细语的一番话却让叶九听得头皮发麻，他只觉得一阵恶寒瞬间从脚底沿着脊柱逆流而上，虽然早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断没有可能活着离开这座地狱了，却万没想到这厮居然已经将主意打到了二哥和五哥身上！
叶九原本茫然失焦的双眼逐渐燃起微弱的火光。
成为别人刀殂下鱼肉的命运，世上没有人会不感到恐惧，然而不同的是，有人会在恐惧的威胁下忘记反抗，选择自我放弃；有的人却会拼死一搏，大不了拼得鱼死网破。
叶九显然属于后者。
他抬眼，视线静静地移到了柳吉泽的脖子上。
柳吉泽却全然不知自己的猎物是如何起了杀心，仍旧是往死里折腾。
直到翌日天光大亮，才心满意足地回自己的卧房补觉去了。
仍被捆在床上的叶九，仿佛受过重刑一般满身血污一片狼藉，整个人都虚脱得不成样子，他面如金纸，半阖着双眼，也看不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这副惨状把进门来替他收拾的两个仆从给吓了一跳。
这俩人昨晚就一直在门外候着，光听房里面的动静就猜到叶九事后大概得是如何的惨不忍睹，可推门进来亲眼见到这番惨状，还是不由得吓了一激灵，心说那老太监怕不是直接把人给弄死了？！
直到瞧见叶九还在微微起伏的单薄胸膛时，两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收拾残局。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一个月。
直到这一晚，柳吉泽没露面，但第二天一早，叶九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太医南嘉亦惨遭灭门的消息！
一夜之间，太医府上下三十五口被杀手尽数屠戮！
堆积如山的尸堆中唯独少了一口人——
太医府三公子南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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